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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叔眼看贺正骁伟岸的身躯,轰然倒在水里,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抖着手去扶贺正骁,回头苍声大喊:“快过来,少爷昏倒了!!”
西装男们浑身一震,大步踏进水里,惊天动地的下水声,震得整个湖岸都颤了起来。
心急火燎的把车开到医院,忠叔脚下匆忙的去联系院长……
忠叔在外面打点事宜,步履匆匆的回到病房,门外的西装男沉声说:“忠爷,先生醒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忠叔惊喜的去敲病房门,隔了片刻,才听见里面传来声低沉沙哑的:“忠叔。”
忠叔立刻推门进去,里面没有开灯,从窗外渗进的灯火不甚清晰。
病床上的贺正骁慢条斯理地坐起,随着他的动作,英挺的侧脸渐渐明朗,相比于从前,深邃的眉目更为冷峻,仿佛有无形的寒霜悄然笼罩,看起来既深沉,又凉薄。
短发依旧凌厉,刀裁般的鬓发冷硬得不近人情,那颜色中却透出几许沧桑的霜白。
忠叔蓦地怔在原地,狠狠的咽下心口的血气,“……少爷!”
不过年过三十,竟然开始白头?!
贺正骁眸底的夜色无波无澜,长指扣好衬衫顶端的纽扣,低缓的开口:“订机票,回曼彻斯特。”
另外一端,崔承川的车停在夏洛蒂的庄园之外。
庄园门户大开,崔承川大大方方的进去,没人拦他。
推门进去,金发碧眼的男人正把巴奈特放到肩膀上,温和的安慰小胖墩:“巴奈特,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不能再哭鼻子了,这样夏洛蒂会觉得你还没有长大。”
巴奈特嘴一扁,萝卜腿在他老爸胸口扑腾着,哇哇哇的哭:“你是个骗子!夏洛蒂已经走了,我昨天晚上听见你们说话,你说她不会回来,她不要我们了!!”
哑口无言的男人摸摸鼻子,实在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乍然转头,瞧见崔承川也没多少惊讶。
崔承川还在琢磨巴奈特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没太注意对方的神色,眼睛眯起,“你们不一起走?”
夏洛蒂一家要定居奥斯陆的消息已经传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崔承川更了解,贺正骁究竟为什么必须让他们走。
只不过怎么会是夏洛蒂一个人先走,她不和老公孩子一起?
男人放下巴奈特,让佣人把哭唧唧的儿子抱走,眼神微微的沉郁下去。
“莫里斯,你去送她吧。”他回过身,哑声说:“我想夏洛蒂一定很想见你最后一面。”
崔承川挑起眉,不屑的嗤笑出声。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犯贱,夏洛蒂什么时候想见过他……
然而他突然间想到什么,英俊的脸孔猛然一变。
此刻的夏洛蒂已经飞上伦敦的高空,空旷的机舱里,她平稳的半躺在靠椅上,抬手拉下遮光板。
戒指也好,威胁也好,很快的,就不会再有人去联想这些事是不是她做的,然后她就可以真正的得偿所愿。
没有人愧疚,就不会出现至死不渝。
平稳前行的飞机,慢慢的远离伦敦。
忽而飞机剧烈的颠簸了下,机身中段突如其来的爆出声巨响,让整个飞机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剧烈的晃荡中,夏洛蒂碧绿的眼眸轻轻合上,细长的手指蜷起,握拳抵上左肩。
她这辈子都没有做错过,只要是为了德姆维尔,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中,夏洛蒂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想到了德姆维尔庄园,那条长廊上的第十一幅油画的位置,将永远的空下去。因为德姆维尔公爵不再存在,将来带领德姆维尔走向巅峰的,是曼彻斯特公爵。
还想到年轻的时候,葳蕤的草木间,有挺拔修长的少年,漫不经心的含着烟,半调侃半认真的问她:“咱们两个试试?”
……
哥本哈根的医院里,乔唯欢坐在椅子上,等着医生喊她进去。她闲着没事,用手机看了会新闻。
“昨夜敦伦时间八点整,发生了一起飞机失事事件,从伦敦飞往奥斯陆的飞机,在起飞不久后失去联系……”
重播的新闻放到一半,肩上落下只温热的手,“到我们了。”
乔唯欢收起手机,莫西临扶着她慢慢的站起来,一起去见医生。
医生是位华人女性,看见两个人进来,脸色难看的剜了莫西临一眼,“你是她爱人?”
乔唯欢嘴唇微动,没等说话,医生径自说下去:“你这老公怎么做的?怀孕七周还是不稳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照顾跑到这来也不说什么,孕妇现在体重才八十三斤,你不能好好让她吃饭?到底还想不想要孩子啦?!”
医生看两个人年纪相当,还很搭配,莫西临又陪着乔唯欢来做孕检,认定了他就是老公,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完全想不到两个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莫西临扶着全身僵硬的乔唯欢坐下,一声不吭的受了,把责怪全揽到身上。乔唯欢几次开口,都没能打断医生的话,等医生说够了,重重的放下手里的报告,“近期留在医院吧。”
医生抬头去看莫西临,直接吩咐:“去办个住院手续,回来告诉你接下来干什么。”
莫西临拉紧乔唯欢的外套领口,沉声说:“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乔唯欢只能点头。
等他走了,乔唯欢抬手搭上小腹,轻声问:“医生,这一胎是很难保住吗?”
医生看她一眼,觉着这也是个明白人,不说反而让她惦记,便低下头翻翻孕检报告,“非常难。”
身体指标跟不上,底子差的离谱,天生子宫壁薄,以前又流产过,还能怀上就是感天动地的奇迹,想保下来……烧香拜佛吧。
乔唯欢听不见医生的心里话,不过潜台词是明白的,当天便住进医院。
下午抽血,乔唯欢安静的听医生的话,翻过身俯卧在床,感觉病号服被掀起一点。
这一针是直接扎在脊椎上,她反应再迟钝,也被疼得脸色惨白,硬邦邦垂在脸侧的手指不停的颤。
出去的时候,乔唯欢是被医护扶着,莫西临看她发白的嘴唇,还有额角持续滴落的冷汗,加快脚步过去。
乔唯欢全身脱力,只能靠在他怀里被带着走,回到病房趴上床,便昏沉沉的睡过去。
莫西临帮她把被子盖好,搭在床沿的手握成拳头,突出的骨节泛着白。
竟然怀孕了,而且她自己一直知道。
那离开B市的时候,她到底是疼成什么样?
一定比现在更疼……
几天后,莫西临带乔唯欢出去散步。
乔唯欢最近的行动非常不便,全身上下的零件和缺油一样,轴得像生了锈,走路吃饭都很困难。莫西临便弄了个轮椅,推着她离开医院。
散着散着,莫西临在一处精致的小建筑外停了脚,低声说:“等到你好一点,能出院了,就搬到这边住?”
这处房子是他花天价定下来的,离医院不算远,房子却有些年头,但胜在保养得当,住起来是很舒服的。
乔唯欢沉默片刻,仰头对上莫西临深深的眼眸,“我已经很自私了。”
莫西临掖了掖她脖颈间的围巾,慢慢地蹲下去,“是我很自私。”
乔唯欢蠕动嘴唇,再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不远处有群小孩子乌泱泱的跑过来,头上戴着圣诞帽,还有贴了白胡子的,嬉嬉笑笑的喊:“今年我要飞机模型做礼物!”
“那我要真的飞机!”
“圣诞老人说今年只能送我一只袜子,另一只要我自己去找……”
“啊?你怎么见到圣诞老人的,快说!”
“就是去年他从窗户爬进来,给我棒棒糖,说明年会送我袜子……”
乔唯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满目安宁的看着孩子们飞扬的红色围巾。
今天是平安夜,难怪小孩子们蠢蠢欲动。
英国那边,首相应该不会连任了。
封爵仪式会在哪里举行,白金汉宫还是威斯敏斯特宫……
莫西临推着乔唯欢,进到房子里看了看,晚上直接留在那吃饭。
饭后,乔唯欢安稳的躺在摇椅上,左手放在毫无动静的小腹上,右手捧着本童话书,柔声说:“皇后在魔镜那儿得来的答案让她很生气,于是她想要伤害白雪公主……假的。”
乔唯欢轻轻拍着肚子,无名指上隐隐有一圈浅淡的白色,像是道未曾愈合的伤口。
“嫉妒不会让皇后有那么大的动力,你要记得,很多时候嫉妒只是从犯,驱使人行为的根源是贪婪和恐惧。这两者相生相存,说不清是哪一种更——”
轻微的一声“哐当”,之后客厅里便没了声音。
正在煮牛奶的莫西临愣了下,猛然转头,客厅里的地板上,童话书静静的躺着,乔唯欢死死的抱着肚子,两条腿绷得很紧。
“……乔唯欢!”
莫西临丢开手里的杯子,大步过去,肝胆俱颤地跪到地上,“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疼?!”
乔唯欢紧紧地闭着眼,脸色惨白额角渗汗,发青的嘴唇一开一合,“肚子……疼……”
莫西临红了眼睛,伸臂要去抱起乔唯欢,想到现在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情况,移动方式不对有可能伤了她,莫西临便硬生生的收回动作,风驰电掣的去打急救电话……
与此同时,曼彻斯特同样被夜幕温柔地环抱。
忠叔停好车,弯腰拉开车门,车里的男人一时半刻的却没下来。
过了片刻,贺正骁抬起手,包裹在纯白柔软手套里的长指,不疾不徐地理了下工整空荡的袖口。
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身型挺拔深沉,难言的优雅与禁欲在周身缭绕不散,成了能够隔绝开夜色的疏离。
贺正骁下了车,迈开笔直的长腿,逐渐靠近城堡般的建筑。门口昏黄的灯色,渐渐的让他灰白的鬓发蒙上层凛冽的光泽。
忽而他身型顿住,胸膛里不知来由的钝痛,让他的眉尖轻微的跳动。
身后的忠叔停下脚,抬眼看见,贺正骁幽邃的眸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廊灯下。
好像有什么声音,被轻柔的夜风揉开,细细碎碎的和他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