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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守将萧坦之,也是南朝皇族的远亲,却不知怎么回事,半点也没继承到皇族萧氏俊美的容貌,生得又胖又黑。他为人狠厉,领兵作战时,常常喜欢出其不意地突然猛攻,这次引水来击溃魏军,便是他想出来的主意。
北方人大多不识水性,再勇猛的士兵,一见了滔滔浊浪,心里就先怕了几分。拓跋宏麾下的大军,被冲得七零八落,跟随他避到山谷中去的,只有不到三千人。万幸的是,这三千人中,倒有一半是拓跋宏亲信的玄衣卫,战斗力远远胜过普通的士兵。冯诞也一路紧紧跟随在拓跋宏身后,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一路上都不住地咳嗽。
拓跋宏命人散进树丛深处,躲过南朝人的追击。他靠在一棵大树下,探手从紧贴心口的位置摸出一块玉璧,那是出征那天怀儿硬要塞给他的,一路上都放在那个位置,从来没有挪动过。即使在他下令舍弃辎重、快速前进时,他也没舍得丢下这块玉壁。
玉璧已经从中碎裂成两块,就在大军溃退时,萧坦之站在高处看见了拓跋宏,拿起手边的长弓就放了一支冷箭。拓跋宏当时正与四、五人混战在一起,身前身后都是敌兵,根本无处躲闪。那箭正正射在他胸口,箭尖撞在玉壁上,发出“叮”一声脆响,却没能刺穿他的身体。
齐兵一时间想不透他的心口处另有乾坤,眼看主帅的箭竟伤不了他,惶惶然地以为大魏天子有神明护体,心中先生了几分怯意。借着这一箭,拓跋宏反倒抓住机会杀出了重围。
眼前又浮现出怀儿嘻嘻笑着的小脸,小小的人儿扯着拓跋宏的衣襟说:“父皇想怀儿。”那张小脸又渐渐变成了另外一张温柔羞涩的脸,口中吐出的话语,也如朝露晨风一般温存:“为了我和怀儿,你要早些回来。”
拓跋宏把玉壁重新放回心口处,他不该命丧于此,他的娇妻幼子还在等着他早些回去。
天色刚刚开始转暗时,萧坦之开始带着人往这片谷地围拢过来。树林遮挡住了视线,狡诈多疑的萧坦之不敢直接冲杀进去,隔着山谷高声喊话,无非是说些劝导北魏士兵投降的话。
萧坦之也不拐弯抹角,大喇喇地说:“大齐与大魏,原本应该是世代交好的邻邦,可魏军却兴师动众地来兴兵讨伐,这是什么道理?如果大魏皇帝肯退兵,再许诺不再妄动干戈,自会好好地放你们回去。”
拓跋宏知道他是在试探虚实,此时尤其不能表露出怯意,在林中朗声说道:“你问魏军远道而来是什么道理,朕可以告诉你。不过,你是想听直截了当的实话呢,还是想让朕给你们留点颜面?”
萧坦之是个赳赳武夫,没听出他话里在绕圈子,接口说道:“那就请直言。”
拓跋宏放慢了语速,让山谷两侧的魏军和齐军,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朕看你们的皇帝,原本受先帝之托辅政,却抢了自己侄孙的帝位,现在还要忙着屠杀先帝的子子孙孙,真的忙得很,恐怕这山河城池也没空管了。他如此繁忙,只能由朕这个‘闲’人来代他管管了!”
萧坦之阴沉着脸不再说话,他因为相貌粗鄙丑陋,一向不受那些尊贵的皇族重视。萧鸾篡位时,萧坦之才终于抓住机会,带着自己人马夜入皇宫,在最紧要关头给了萧鸾支持。拓跋宏说南朝皇帝是篡位称帝,连他这个帮凶也一并讽刺了。
密林幽深,萧坦之只听得见拓跋宏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人在何处。此时已经即将入夜,他更加不敢贸然进攻,只能封住谷地出口,等到天亮再做打算。
山谷中,冯诞悄悄挪动到拓跋宏身侧:“皇上,这里地形低洼,如果齐军再次引水来攻,恐怕剩下的三千人也很难逃脱了,不如趁早想想办法。”
拓跋宏闭着眼睛倚在大树上休息,微微点头说道:“思政,朕跟你想的一样,今夜是逃离的最佳时机,等到天亮就真正插翅难逃了。不过山谷的出口肯定都已经被围住,朕已经派人去打探,看有没有直通水路的小道,先等等消息再说。”
冯诞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也就势坐在一棵大树旁边,倚靠着树干休息。他仍然咳嗽不断,只是努力压抑着声音。
“思政,”拓跋宏低缓地开口,“听说乐安公主有身孕了,这次回去,你该在家多陪陪妻子。”他轻轻地笑一声:“如果是个女儿,必定跟你一般俊美,朕的几个儿子,日后任她挑选。”
夹杂在几声重重的咳嗽里,冯诞只是“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的话。
丑时过半,派出去探路的士兵传回消息,的确有一条小路直接通到淮水南岸,水面上也有现成的木筏,只是上游不远处有一队齐军驻扎,需要行动特别小心才行。水面上空旷开阔,比不得树林中,如果被齐军发现踪迹,只要乱箭齐发,就必死无疑。
拓跋宏想了一想,招手叫那士兵上前,对他低声吩咐了一番:“就这么安排吧,这是故人用过的方法,朕今天就学他一回。”
淮水边的齐军人数并不多,那些人马也归萧坦之统帅,专门为了防范拓跋宏趁夜悄悄渡河,才没有回援合围。
此时正是一天中夜色最深沉的时候,山谷中传来一阵喧哗嘈杂声,警醒的萧坦之立刻派人去打探,接到的回报说,拓跋宏手下的兵卒因为抢夺水源口粮而大打出手。萧坦之大喜过望,暗暗想着先让他们自己打个两败俱伤,天亮时再带人冲进山谷里去,如果能生擒大魏皇帝,他的官职爵位还可以再上一层楼。
萧坦之命士兵养足精神,等待天亮时冲进山谷。
而淮水岸边,齐军营地的上游处,也出现了一拨魏军,大张旗鼓地砍树造筏子,准备渡河北归。齐军的统领几次派人去查探,都说那拨魏军不过一百来人,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越是看起来普普通通,越是让人不敢掉以轻心。齐军统领不准手下士兵出战,只叫人盯紧了这些人的动静,别让他们真的渡河逃走。
天色蒙蒙亮时,萧坦之集结士兵冲进山谷,却发现拓跋宏早已经不知去向。夜里抢夺水源口粮的闹剧,不过是十几名伤兵故意放出的声响。
萧坦之顺着来不及清理的足印,一路追踪到淮水岸边,那百余名魏军还在大声吆喝着伐木造舟。夜里没有光亮时看不清楚,此时齐军统领才发现,那一拨魏军总共只砍倒了一棵树木,将树干先砍成木板,再把木板斩成小段。整夜连绵不断的伐木声,也是用来吸引齐军注意的幌子。
在清早第一缕金色辉光下,载着拓跋宏的木筏,已经行驶在河心上,眼看就要靠近对岸。就在齐军狐疑不定地反复查探那些伐木造船的魏军时,拓跋宏带着余下的人,在下游抢来了木筏,悄无声息地分散渡河离去。
气急败坏的萧坦之派水军渡河去追,可清晨河面上弥散着雾气,不知道那只木筏上的人才是拓跋宏。无奈之下,他只能再命人从岸上乱箭齐发。如飞蝗一般的箭雨洒落在江面上,几乎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木筏却如轻盈的飞鸟一般,在这箭网之中穿梭而过。
正在此时,齐军大营中突然腾起冲天的火光。上游处的魏军没有渡河,而是把那些斩成小段的木料堆放在营地近旁,浇上随身携带的烈酒,点了一把火。这些人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给拓跋宏渡河争取了时间。只要能顺利到达河对岸,便会另有魏军接应。
萧坦之气得直瞪眼,却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指挥手下的兵丁先救火再说。他心里清楚,等到这边的火势扑灭,拓跋宏早已经鱼跃深渊、真龙入海,必定抓捕不到了。
洛阳城内,冯妙静养了三、四天才能起身,幸好背上都只是皮外伤,没有损伤到筋骨内脏。一连趴了几天,手脚都有些虚软,冯妙走到桌案边,拿起一支笔拈在指尖上,手却有点发抖。她微微笑着摇头:“连笔都拿不动了,怀儿一天大过一天,恐怕没多久也就抱不动他了。”
素问有些嗔怪地说:“娘娘可真是的,非要拼着性命挨这三杖,有什么话不能等到直接跟皇上说呢?”
冯妙仍旧只是摇头:“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啊……”她知道拓跋宏不喜欢冯清,恂儿这孩子也显得见不是做皇帝的好材料,可在这南征的当口上,拓跋宏仍旧没有废后废太子,为的便是笼络住那些守旧的老臣们。
冯妙忽然想起件事玉叶腰间的金粉色钱袋,搁下笔对素问说:“正好想起件事来,我想自己解决,不劳烦皇上分心。”她把从前的几桩旧事,略略地跟素问说了一遍,虽然上元夜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年光景,最可怕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可冯妙讲起这段事,仍旧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素问听得连连冷笑:“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恶毒的人,真应该让她自己尝尝,被七八个男人围住是什么滋味。娘娘打算如何出这口气呢?”
冯妙慢慢地说:“对付恶人,无外乎三种方法,第一种便是小惩大诫,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以后再不敢这样胡来。第二种便是以牙还牙,她怎样对我,我便一模一样地还回去,让她讨不到任何便宜。可这两种方法,对这位皇后娘娘都不管用,我已经给过她许多次机会,她都不知收敛悔改,我只能用这第三种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