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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晚膳时候,灯染回来了。俞云清坐在梳妆镜前看了她一眼,问道:“如何?”
灯染谦卑地点点头,将手中一沓纸张放在俞云清的梳妆台上,只见纸张的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俞郭氏。
灯染恭敬道:“俞南的探子还未联系上,但依着查到的线索推断,今日屏风后之人,定是俞郭家嫡长子俞郭准无疑。”
“俞郭准。”俞云清重复着这个名字。辽歌城中探子遍布,俞郭准能在一双双眼睛下进入辽歌城不被她的人发现,想来本事不小。
“但愿是友非敌,否则……”俞云清的眼中滑过狠戾,却又很快消弭于无形。
俞云清拾起桌上的一沓纸张随意翻了翻,随后便又撂在了桌上,吩咐到:“打点行装礼品,明日随我去西郊探望先生与师娘。”
俞云清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满含指责的看着沐就云。见沐就云只是瞪着她不说话,俞云清又道:“既然先生不愿再看见徒儿,徒儿离开就是,便不在这儿碍着先生的眼了!”
俞云清说完行了个礼,退了出去。沐就云瞪着眼睛盯着俞云清的背影看了半天,最终拍着桌子骂道:“这个臭丫头,也忒没诚心!不理她,下棋!”
俞云清从房里出来,正巧遇见商陆夫人和梁紫苏,商陆夫人向房内看了看,对着俞云清打了个眼色,以目光无声询问状况,俞云清只是摇了摇头。
商陆夫人见状叹了口气,上前拉起俞云清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也莫要气馁,他虽不肯见你,却到底是心疼你的。当年有了你,他才从你两个师兄的事里走出来,谁叫你才拜师没几个月便要走,他那臭脾气,拧巴着呢!”
“待会儿师娘想法子将他弄出来,你好生陪着他说说话,道了歉,到底是亲师徒俩,他还能真为难你不成?”
“这些年你寄回来的信,他嘴里骂着不肯看,背地里偷着看了好几回,还有上回你寄来的根雕扇坠,宝贝着呢!放在那盒子里收着连我都不让瞧!”
商陆夫人笑的很和蔼,提及沐就云时却含着嗔怪的意味,由此可见二人的感情的确很好,并未因子嗣一事儿生了嫌隙。
“云清自是知道先生是心疼徒儿的,多谢师娘了。”俞云清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先陪着紫苏说会儿话,师娘去给那老头子弄几个菜。”商陆夫人轻轻拍了拍俞云清的手,随即凑在她耳边,说道:“待会儿来师娘的屋子里,有何事,可与师娘好好说道说道。”
商陆夫人一看俞云清的神色,便知道俞云清有话要对自己讲,只是如今因着有梁紫苏在,她不方便开口。这才主动跟她提起,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夫妻二人虽然住在幽静偏远的西郊竹林,但辽歌城中的是还是知道一二的,自然也就知道俞云清与荀卓文二人吵了架。看见俞云清,商陆夫人便知道这三丫头怕是来取经的。
“师娘!”俞云清有些羞恼。
商陆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说道:“你们师姐妹二人好生聊着,师娘先去了。”
俞云清与梁紫苏两人齐声应答着送走了商陆夫人。
二人之间毕竟不熟悉,如今被单独留下,难免尴尬,立在原地看着彼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生如今换了住处,我对此也不大熟悉,还是劳烦师妹找个地方,你我二人好生聊一聊吧。”作为师姐,俞云清率先开了口。
“如此,师姐请。”
攀云小筑有个小小的后园,冬日里虽花朵无甚,却种着四季常青的灌木,今日惠风和畅,入目又是一丛青绿,倒叫人耳目一新。
两人坐在园子中间的石桌旁喝着茶,谁也不知该如何起这个话头儿。良久,俞云清才开口:“先生只有你我和浚风三个徒儿,如今这形势,我与浚风必是不能长久待在辽歌的,那时,先生与师娘便托与五师妹照顾了!”
“我与浚风”这四个字让梁紫苏有些黯然,从始至终,能与他的名字排在一处的……就只有俞云清而已。
那人的心挂在她身上,自己又算什么?
梁紫苏垂着眉眼,这么多年,自己的心意难道就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吗?那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到底……算什么?
收起心中的颓然,梁紫苏笑了笑:“那是自然,三师姐放心。”
俞云清自然没有忽略她的黯然,但是情爱之事向来是残酷的,既然自己动心了,那自己就必须是赢家!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承受不住失去时那种痛了。
“师姐。”梁紫苏咬着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嗯?何事?可是有哪里不方便的?”梁紫苏到底还小,若她自己有个分寸,俞云清自然也不会赶尽杀绝。
见她如此做派,俞云清便知她恐怕是有事求自己。如此倒也好,能帮便帮,不欠她的。
“我……”梁紫苏的头垂得更低,“我想知道,师姐……”
“关于先生收徒之事?”见她欲言又止,俞云清便猜到多半是因了此事。
其实她今日与梁紫苏聊天也是为了此事,先生师娘年纪都大了,膝下又无儿女,她与荀卓文这两个徒儿也不经常在城中,即便先生与师娘出了什么事,也是照应不到的。
梁紫苏是个安生的女子,品性是很让人放心的,将先生与师娘交给她照顾,她很放心。
梁紫苏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俞云清看样子就不像是能习武的女子,但是为何先生还是愿意打破自己立下的的规矩,不惜毁坏名声收她为徒?这一点,梁紫苏真的很想知道。
别的方面输给俞云清她都认了,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自己清楚,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性子陪在殿下身边也只会是个拖累,但是关于此事,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何。
她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如俞云清,就连先生都偏向于她。
俞云清咬了咬唇,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半晌,叹了口气:“我想这件事你是不会想知晓的,况且,即便是知晓我当初用了什么法子,你恐怕也做不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俞云清笑了,随即神神秘秘地对着梁紫苏勾了勾手指,梁紫苏虽然觉得俞云清做这个动作与寻常的她相差有些大,却还是将头凑了过去,只听俞云清在她耳边道,“因为……”
“臭丫头,你敢再说一句试试!”沐就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一旁,听着俞云清要说出口,连忙出来阻拦。
俞云清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沐就云,眼中闪过狡猾的笑意,却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先生?您不是在下棋么,为何出来了?”
“哼!”沐就云歪着头哼了一声,小山羊胡因为这个动作而一颤一颤的,很是有趣,“若是再不出来,老夫一世英名岂不是要叫你这没良心的坏俞西给败坏了!”
“你个老头子,稍稍捧着你你便不知轻重,三儿是个姑娘,你当还是教导老大老二那时候呢!”商陆夫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对着沐就云喊道。
别看商陆夫人平日里温婉淑仪,像是个自幼养在闺阁里被严加教导的大家闺秀,实际上却是出身江湖,很有几分豪迈气概,一旦发起威来,谁都不敢惹她。
“就你们两个事儿多!”沐就云气哼哼道。
沐就云是什么人,若论着心机,恐怕全天下没几个人玩的过他,奈何这人是个古怪脾气的,弄到了无人敢用的田地。
今日俞云清格外听话的模样,早就勾起了沐就云的好奇心,而后又看俞云清独自离去,便更是叫人有些按捺不住亲自跟出来一探究竟,听到她提及当年之事,又定会忍不住跳出来阻拦。熟知如俞云清,还是懂得如何轻易引他上当。
商陆夫人见状连忙对着梁氏兄妹使了个眼色,梁氏兄妹自然也不是傻子,对视了一眼后便齐齐随着商陆夫人走开,将地方留与这十多年未见的师徒二人。
沐就云看着俞云清狡猾的笑容,想发火却又无从发泄,只得甩了甩衣袖,骂了一声:“小狐狸”。
“先生这话可是说错了!徒儿是先生教出来的,若徒儿是小狐狸,那先生又是什么?”
老狐狸,答案显而易见。
沐就云瞪了俞云清一眼:“十多年不见,什么本事都没长,嘴巴倒是愈发伶俐了!”
“万变不离宗,先生当年教的好。”
俞云清讨好的对着沐就云笑笑,被沐就云盯着,狠狠瞪了一眼。
“夫人,紫苏这位三师姐……”
梁紫霄与梁紫苏二人陪着商陆夫人一起在院中晒书,梁紫霄想起先前从俞云清处听到的话,终是没压抑住心内的好奇,问出了口。
若是当初的俞云清有法子拜沐就云为师,那如今的紫苏就有法子拜师,可是为何这件事却从未有人提过?
商陆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向四周看了看,这才低声对这二人说道:“这事,说来便长了,你两个可得给我立个保证,不许讲给旁的人听。”商陆夫人对着不远处的屋里那两个人,“否则,他必是要恼了我的!”
得了二人的保证,商陆夫人才笑盈盈地讲起了往事:
那时正逢沐就云的第二个弟子去后不久,沐就云接受不了两个爱徒相继离世的消息,病倒了。
沐就云当年已经是辽歌城的风云人物,而作为辽歌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的俞浩杰,自然是要出面来探望一下的,便带着俞云清一同去了当时沐就云住的宅子里拜访。
当时,想要拜沐就云为师的人不计其数,但沐就云因为两位爱徒的离世已无心收徒,叫俞浩杰连声叹息。俞云清当时正在习字,可惜收效不甚理想,叫俞毅川好一番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