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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地面上留下一长串脚印,水渍始于净房门口,终于大床之下。
李英歌趴在床沿边儿晾头发,歪头枕着手臂,就着细颈白瓷酒瓶嘴儿抿着酒,舒服的长叹一声,“寡虞哥哥,我都有些舍不得离开枫院了。”
枫院布局简洁,风格冷硬,唯有一点天然的好处,炎夏入夜后,风过竹林送凉意,门扇一开,四面都是徐徐沁凉夜风。
萧寒潜苦夏,这枫院真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东北的新家建成之前,我们至少要在官署后衙住上一年。我恐怕不能常在官署待着。”萧寒潜散着长发,盘腿席地而坐,懒懒倚在床沿边儿,垂着眸一脸认真专注,话说得随意,“等搬进新家,谢妈妈她们也不必再和你分开住。你喜欢枫院这样儿的,就改了图纸,让江中良照着再建一座枫院就是。”
他长指翻飞,动作行云流水,正细细为小媳妇儿挑出缠在青丝间,出浴池时带出的金银花瓣。
看着他身前越堆越多的花瓣,李英歌不禁甜甜的笑,“啊——”了一声道,“张嘴。”
萧寒潜偏头启唇,就着小媳妇儿送到跟前的酒瓶嘴儿,大大嘬了口酒,复又低头专心拣花瓣,眼也不抬道,“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喝多了。”
他那一嘬,酒瓶都见底了,她想再喝也没得喝。
想要她少喝点,他就多喝点。
没有干巴巴的说教,只有窝心的体贴举止。
又温柔,又呆萌。
李英歌抿着唇笑,丢开酒瓶,扒着床沿探头,“寡虞哥哥,我想亲亲你。”
她一动,刚理干净的头发又乱了,萧寒潜气闷,一手挑起小媳妇儿的下巴狠狠的吻,一手握着小媳妇儿的青丝抖啊抖,抖落一地缤纷花瓣。
李英歌亲不下去了,吃吃笑着退开来,“寡虞哥哥,你是帮我清理头发还是抖鸡毛掸子呢!”
她觉得,她家夫君认真起来,一板一眼的要做好一件事的时候,一点都不帅,反而略搞笑。
萧寒潜却面露满意,只觉抖啊抖的虽然有些粗暴,不过成果喜人,小媳妇儿的头发干净清香,他心情愉悦的收拢身前花瓣,瞥向地上散落的宣纸,不答反问,“你娘给李松挑了哪几家的姑娘?你已经看好了?”
李英歌笑微微的点头,伸手点了其中几张,“寡虞哥哥,你也帮我过过眼吧?要是有机会,你先跟李松透个口风,探探他的意思?”
萧寒潜捻起小媳妇儿点中的宣纸细看,眉梢高挑,“你娘倒是用心。”
即是谢氏起的头,他没有拒绝小媳妇儿的提议。
李英歌顿时眉开眼笑,十分狗腿的给萧寒潜捏手捶肩,“寡虞哥哥,谢谢你。”
萧寒潜偏头冷哼,“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李英歌高兴的不单只这件事。
自谢妈妈代她去青羽观做法事,为长明灯添香油钱后,李松果然经由长明灯,有意无意的向谢妈妈打听她的事,更甚者,李福每回去中枢院探望李松时,李松身边服侍的小将李千,也没少明里暗里的问她在阁时的事。
李松大概又奇怪又意外,她对内二房的过度关心和“热心”吧。
这是个好的开端。
只是却不能和萧寒潜明说,她明眸流转,说了另一番真话,“我高兴的事,和李松无关,和你有关。听王嬷嬷说起旧事,我才知道,原来你小时候那样调皮!六岁就敢偷酒喝,刚开始习武就和五皇子打架,倒带累得小福全儿为了护你,一头跌下凉亭。
没满十岁呢,就懂得收买宫中武师父的随身侍剑小童,威逼利诱让他帮你偷偷溜出宫去。要不是被皇祖母派出的元姑姑找了回去,护在万寿宫里,那侍剑小童恐怕早被罚没了……”
小福全儿跌下凉亭磕破脑袋,却因祸得福,天赐一身神力。
而那侍剑小童得太后帮扶,后来做了萧寒潜的侍卫长,正是张枫。
萧寒潜眸色沉而柔,薄唇微翘,“你打听这些老黄历做什么?”
李英歌狡黠的笑,“我小时候什么样,你一清二楚。你小时候什么样,我却不知道。”
他看着她慢慢长大,她却只看过他长大后的模样。
萧寒潜得意而愉悦的笑,“光听一听我的旧事,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李英歌坦诚得很,“喜欢你,就想多了解你一些呀。”
萧寒潜无奈扶额,他觉得,他媳妇儿太会说情话了。
他好像受到了甜蜜的暴击。
于是眉梢眼角跟着心一起飞扬起来,有样学样的凑近小媳妇儿,声音柔得不可思议,“媳妇儿,我也想亲亲你。”
这一亲,就亲得他撑地而起,带乱一地宣纸,一阵花瓣纷飞,翻翻转转的落地,床账也跟着缓缓垂落。
凉风被隔在纱帐外,李英歌被亲得越深,就越觉得透不过气来,她且受着且退着,轻轻撞上床头,软着手推开萧寒潜,喘着气道,“寡虞哥哥,你明天天不亮还要进宫呢,别闹了罢……”
“明天开始不必再去宫里点卯了。”萧寒潜将小媳妇儿圈进自己投下的身影中,半压半抱着小媳妇儿,目光游移在二人交缠在一起的长发上,轻啄着小媳妇儿,话语断断续续,“阅兵阅过了,宫中禁军就清静了。西郊大营那里,郑国公明天就会正式领印接掌。接下来,我只管待在中枢院,管我该管我的事……”
怪不得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
怪不得随口就答应帮她给李松传话。
李英歌迷迷糊糊的想着,小衣系带已经被萧寒潜挑开,他俯身吻她,贴着她的嘴角哄她,“媳妇儿,你好些天没帮我……嗯?今天,且让我闹一回罢,好不好?”
她来小日子的时候,他老实又体贴。
李英歌闭着眼点头,青丝和他的交缠在一起,小手也和他的大手交扣在一起,盘桓而下,一同探向他因她而意动的地方。
笼罩枫院的月色,仿佛都蒙着一层旖旎的氛围。
而山长水远的路途中,日头炎夜色沉,却是另一番景象。
因护送的主要人物都是女眷,负责安排行程的护院头领走得极慢,经驿站必过夜,过城镇必停留补给,一路出京往东北,硬生生走了两月有余,在路上时正是最炎热难熬的仲夏天,踏进祁东州地界时,已是秋风乍起的时节。
王环儿早受不住路途煎熬,熬得人越发纤弱,这日得知祁东州近在眼前,才勉强打起精神笑道,“干娘,可算到了。”
她隐隐觉得,护院一路虽尽心尽职,态度却不甚恭谨,她们主动说要加快行程,护院却不予理会,仿佛巴不得她们走得再慢一点,再多受点远行苦楚。
王嬷嬷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亦感同身受,消瘦得眼窝微陷的老脸一扯,原本慈和的笑立时显出几分阴郁来,“人虽是容先生安排的,但谁知道他们背后受了什么人指使。等我们住进官署后衙,将人好生打发走就是,计较这些没得自降身份。”
她暗指是李英歌从中作梗。
王环儿美目微眯,正待开口,却听心腹婆子讶然道,“大兄弟,往祁东州的官道不是这个方向啊!”
王嬷嬷和王环儿一愣,齐齐掀起车窗帘,往外一看,就见护院头领并不答话,只冲同伴打了个手势,加快了脚程,路边风景转瞬一变,须臾就拐进一派田园景象的地界。
身下马车随即一震,护院头领打马停在车外,正对着车窗拱手道,“王嬷嬷,到地方了。”
眼前哪里是东北首府祁东州,根本是祁东州郊外的田庄。
王嬷嬷站定车外不动,皱眉道,“王爷有命,让老身代王爷打理官署后衙……”
“王嬷嬷,王爷这道命令,可不包括环儿姑娘。”护院头领面无表情,示意同伴将剩余的盘缠交给心腹婆子,自己则抽出一纸地契,板板正正道,“这是王爷为您置办的田庄。您要是愿意,我帮您找个人牙子来,就地采买些人手,好留在田庄服侍环儿姑娘,您也能放心。
您要是不愿意,王爷许您更改主意,不进官署后衙操持事务,留下和环儿姑娘同住这田庄。这里原是发水患后重建的地界,也算全了您落叶归根的心愿。
无论您怎么选,田庄和您二位的大小开销,皆由王爷出,只管先挂在官署后衙的账上就是。如果您还想为王爷做事,也不必担心身边缺人手。”
说着瞥眼看向祁东州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笑,“您是五月底挑了好日子启程的。王妃的几户陪房却没那么讲究,早您小半个月就上路了。这会儿,官署后衙那头,应该已经打理出个模样来了罢。”
除了谢妈妈并一溜常字辈的丫鬟,李英歌另有四房拖家带口的陪房。
萧寒潜一句话,就让小媳妇儿的陪房得了好差事,被优先派来祁东州打前哨。
陪房走得早,走得快,已然入住官署后衙近一个月。
什么人担什么事儿,早得了吩咐,各自占好了山头。
官署后衙,可轮不到王嬷嬷一人独大。
护院头领见都见不着李英歌,哪里受过李英歌什么“指使”,不过是曾受过容怀不少提拔,这才自作主张,一路不动声色的磋磨王嬷嬷和王环儿,好为容怀出口气。
至于容怀交给他的地契,以及他所说的话,却和私怨无关,确是萧寒潜的吩咐。
护院头领公事公办,对萧寒潜一番安排却是喜闻乐见。
看到了吧!
任你是神是佛,以往再大的体面再大的权力,任它山长水远,王爷真想要打谁的脸,也只有生受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