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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势而谋,凭借一些可以断定的历史走向,赵子赟成功化解了西安事变因为他的出现而带来的变数,不过,返回张家口后,他需要化解另一个变数,石瑛。
看着桌上厚厚的文稿,赵子赟头大如斗,有些后悔放任石瑛在察哈尔游荡,如今弄出这么一个东西,他不知如何应对。
对面面面相觑的陈娇儿和赵子玉也是一筹莫展,她们有些佩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者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姐、娇儿,现在看来是不能放他离开察哈尔,否则……”
赵子玉蹙眉:“那你怎么办?软禁?他可是中央大员。”
三人心烦意乱,那边石瑛也是思潮澎湃。
作为特使,在看到赵子赟缓步放出部分收购的物资,平抑动荡的北方市场后,他知道此事已了,于是将全部重心放在让他倍感迷惑的察哈尔上,曹聚仁已经到察哈尔日报报道,作为记者,他也对察哈尔好奇,二人算是一拍即合,决定在察省走一走,原定[ 计划是二十天,最终,连他们都没想到,前后足足花了他们三个月!
光张恒一地,就让二人有些百看不厌,在和市长薛儒的谈话中,虽然薛儒颇有些微词,表达对省府的一些不满,但在二人看来,那是薛儒太苛求了。
城市的规划?每每想到这个词,石瑛就感觉自己辞去市长一职完全正确,他就没有对南京有一个完整的规划蓝图,看看张恒,河西商业区,河东行政区加商业区,住宅间或其间,而工厂,要么城南,要么大境门外,最让石瑛惊讶的是张恒把新生活运动的一些东西和城市建设结合的如此紧密,张恒不奢华,但在他看来,已经没有比这里更美的城市了。
见曹聚仁职业般的写写记记,石瑛也来了兴趣,二人一合计,便弄出了现在放在赵子赟桌上的日记体游记-察哈尔新貌。
“二五年秋,余公务前往察哈尔省,因与察省赵主席子赟有旧,公事一了,想盘桓察省数日,与忘年交曹贤弟聚仁相约,费时一百二十余日,遍走察省,心异察省变化之大,俨然北方第一省也,欣喜之余,乃将见闻所及,整理数章,为察哈尔新貌…..”
“……十四日观览市肆,张家口街,中观河流,大清河是也,河西称商埠,有砖堡,多传统之旧屋,河东称新区,多新式建筑,河上三桥,均可通车马行人…..”
“……十七日早八时,赴城北汽车站购买赴张北车票,人头攒动,贤弟聚仁奋力挤入,购得九时车票二张,赴张北汽车已停于一大院中,车身酷似上海之有轨电车,询问后得知,此乃察哈尔购入德意志之客车,专事各县之人员出行……”
“……出大境门,见高都统维岳手书大好河山四字,窃思,高都统若尚在,会不会惊异察哈尔之变?….”
“……从张北出发,前往多伦,此乃察哈尔旗县合并之正蓝旗旗府,自年中察省八旗四群旗县合并之后,余对各地地名颇为陌生,幸张北周县长稚廉详尽介绍,余才略微知晓一二,自东向西,依次为正蓝旗,与原多伦县合并,正白旗,与康宝合并,旗府名康宝,镶白旗,与宝昌合并,旗府名宝昌,镶黄旗,与化德合并,旗府名新明,牛羊牧群改明安旗,旗府名都尔马,左右翼牧群与枯源合并,改太仆寺旗,旗府名枯源,正黄旗,与兴和合并,旗府名兴和,正红旗,为蒙区旗县合并第一旗,旗府名集宁为平绥铁路上第二大站,正红旗以西,为镶红旗,与陶林合并,旗府名马盖图,为镶蓝旗,与凉城合并,旗府名凉城……”
若是石瑛和曹聚仁就只是这么写,赵子赟不会有任何担心,说不定还赞助一把,出版发行。
可除了沿途风光,加上二人的一些议论外,从张北开始,二人便详细介绍各县的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等等,两人还不是泛泛而说,和县长谈和民众谈,甚至还跑到村子里去住了几晚,这或多或少就透露了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比如在正红旗,就有牧民对二人问到的事情说了不该说的,透露了自家孩子在特木得骑兵,这也罢了,他们还说了上次孩子怕他们担心,特地捎回话,说没有和三十一军真正交战。再比如兴和,有民众就抱怨说家中人去了工业集团工作,只会捎钱回来,但人从未回来过,找也不知道去那找等等。
一两条没有什么事,可汇总到一起,那就麻烦了,可以说石瑛和曹聚仁完成了一次从官方到民间的调查,也是二人身份特殊,好奇心又重,否则其他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曹聚仁只是从记者角度看问题,他也没有细想,可石瑛是谁?民国元老,湖北三杰,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他是沿途越看越心惊,越写越心跳,等回到张恒,重新补上这里没有走到的东西,石瑛一夜未能合眼。
不能说他已经发现了察哈尔的一切秘密,但结合看到的,听到的,和他从南京、察哈尔两地官方掌握的信息,他只有一个结论,察哈尔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望着厚厚的手稿,石瑛第一次心虚了,别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是赵子赟的老师张继看到,恐怕都是地震,石瑛也再次明白为何有时赵子赟会那么硬气,人家是真能翻脸的!
纠结,石瑛非常纠结,正当此时,赵子赟干涉了西安事变成功的消息传来,一直在张恒关注此事的他傻眼了,如果没有这次游历,石瑛相信自己恐怕会和多数人一样,认为赵子赟投机,借此缓和和巩固察哈尔在中央的地位,维系他的统治,但他看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以前的看法,赵子赟绝不是阎、李、白之流,他心怀天下!
一想到这,石瑛就浑身冒汗,他现在和王颂当初的想法一样,以为赵子赟想独霸天下,石瑛异常痛苦,不知如何是好,揭露一切,必得老蒋和中央赞许,可石瑛下不了这个决心,内外蒙是他无法不面对的,最后,他心一横,决定把游记给赵子赟,看他定夺。
他难办,赵子赟更难办,杀杀不得,放放不得,关更关不得,姐姐、陈娇儿都没好主意,他只能先探探石瑛的底线,既然把稿子给他看,说明石瑛也是知道一些事的,就看他怎么想了。
都统府后花园,赵子赟摆下香茗,请石瑛过来,二人一句话不说,闷头喝了两杯茶,赵子赟才淡淡道:“蘅青兄,那稿子我看过了,果然写得好。”
“写得好不如你做得妙。”
赵子赟笑,石瑛也笑。
“我有些后悔让蘅青兄四处窜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石瑛盯着他道。
赵子赟端起茶杯,呆了半响,然后缓缓放下:“不知蘅青兄如何看待国家、民族、政党?”
他转了话题,石瑛不明就里,不过还是答道:“三者相互依存,不可或缺。”
“我却以为,国家大于民族,民族高于政党,国家可以说是皮,那民族就是毛,至于政党……”赵子赟没再说,石瑛却是头上冒汗,按古代的说法,此子反意已露。
“那你如何看待本党?”石瑛问道。
赵子赟沉寂好一会道:“曾几何时,它是这个国家的希望,如今……,不说也罢。”
“子赟,本党再有弊端,也是统一了这个国家!”石瑛一语双关,重重点在统一二字上。
“统一?外忧内患,蘅青兄也好意思说出口。”
“那你想怎样?推翻它?”石瑛心一横,质问道。
有些磨着他的脉搏了,赵子赟笑笑,“蘅青兄可别乱扣帽子,我戴不住。”
不管真的假的,石瑛松了口气。
“敢问蘅青兄对这个国家还抱几成希望?”
赵子赟的问题让石瑛难以回答,二十多年的光阴,他们这一代人已经迷茫了,好像不管怎么努力,都没能看到他们理想的国度,石瑛不认为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一个强大国家出现。
“你抱几成?”他反问道。
“十成!”
如此干脆利落,石瑛诧异,“十成?”
“对,十成!蘅青兄,我们这个国家曾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千百年来不管外敌如何侵入,都不能阻止它一次次的复兴,我相信它一定会重新崛起!”
“说得好!”
“说得好有什么用?要做得好,复兴之路是要用血来铺就。”
石瑛默然,赵子赟停顿了下,再次转了话题:“蘅青兄想怎么过一生?”
又说起人生了?石瑛觉得他太绕了,“自然是无愧国家民族,无愧列祖列宗,名流青史……”
赵子赟静静听完,也没做评论,说道:“我却是想普普通通,和娇儿白头偕老,忘情于山水间。”
“你还年轻…..”
“想说我贪欢么?”赵子赟笑,“蘅青兄这么多年混迹官场,不觉得累啊?”
咳…..,石瑛有些尴尬,赵子赟接着道:“谁说官途就是正道,是人应该追求的,是唯一的出路?”
无法回答,确实没有这种说法,不少文人墨客就是不屑于此,人家也活得有滋有味的。
“有国才有家…..”赵子赟呢喃,“我想无忧无虑的和娇儿一起,只是现在,我得做些什么,否则就是做梦了,蘅青兄明白么?”
石瑛缓缓道:“那你为何…..”
“我现在回答你一开始问的问题,我不是怕人知,是怕知道的时机不对。”
石瑛一愣,“听你意思,你也不怕南京知道?”
赵子赟摇头,“不怕,我只是怕日本人现在知道。”
如此露骨,石瑛那里会听不明白,他张着嘴,指着赵子赟:“你….,你说什么!?”
“连外蒙我都不肯放,蘅青兄,还需要我多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