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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崎并没有具体的看什么。他的灵识如同水一般蔓延,在整个算林苑里荡漾。仅次于元神期的灵识竟没有引起其他一些结丹期修士的注意,只有少数几个元神期修士疑惑的抬起头,感受这似是非是的元神期力量。
王崎这就是在了解最近万法门的众人都在讨论什么、研究什么。
这就是在论文库里看不到的了。因为论文库里的文献,实际上都是那些万法门弟子已经完成的东西。一些尚在酝酿的东西、以及一般弟子正在关注的方向,王崎就不能通过那些论文知晓的。
——结果……还算不错吧。
不多时,王崎收了神通,然后道:“和我预想得很像嘛,不错不错。”
苏君宇不明所以:“那里不错了?”
“现在还不好说。”王崎指了指那些书架:“这上面是不是什么算书都有?”
“嗯,随意取用。只是,这里都是比较常用的,更加高深的内容,得去明法楼。”
明法楼,就是万法门最核心的藏书楼了。
算林苑所聚集的,多半是资深金丹和还未成气候的元神。这些修士就是算学的基础之一。
王崎点点头:“借取书籍的话,有什么要求吗?”
“本门弟子凭借仙籍珮就可以了。”苏君宇笑道:“咱哥俩都是真传弟子,拘束就没那么多了,只用发誓不主动将书给其他非万法门弟子看就行——当然,你自己转述都可以。”
王崎点点头,道:“我确实需要借那么几本书,带我去看看吧。”
明法楼距离算林苑不算远,两人几乎瞬息而至。这里占地比算林苑大一些,来往的人也不少。而且不像算林苑那些弟子,都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法楼前的诸多弟子,都是借来了书本,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大多还在清醒当中。
那些万法门修士见了王崎,无一例外的友好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有意无意的缀在王崎后面,好像要看他准备鼓捣什么。
王崎悄悄问道:“这是准备做什么?”
“大约是准备看你想要借什么书?”苏君宇也小声道:“你现在的研究,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算学的大方向啊。”
算君横压一时的时代,万法门的主流就是拓扑。算君前往星海彼岸、算主如日中天的年代,万法门修士们关注的点又多是逻辑。现在,王崎两篇论文挑翻了算主之后,万法门便失去了一个“大方向”。算君的拓扑、混沌,歌庭派的“破局之法”,还有冯落衣图灵真人的递归、万有等等,几乎是百花齐放。
如果不是王崎自己失踪了一年,兴许也会卷入这一场大讨论当中。
王崎声音大了些:“哦,这个也没什么秘密可言。我这次就是想借阅……算君的代数拓扑——主要是单形代数拓扑;算君多复变变天论法,若澈仙子的形而上代数法——尤其是群论,同调和同伦这一块更是重中之重……”
他就是故意让别人听见的。
苏君宇听到一半觉得有点不对:“等会,等会等会……兄弟,这和你之前的研究不大一样吧?”
王崎之前最出名的就是“逻辑”。他的功法是算器基础,而算器之论就是来自于逻辑。他成名的“完备律”是逻辑。而代表他战胜前辈的“不完备”“不可判定”也是逻辑。
在这个领域,他已经是绝对的强者了。
但是,王崎刚才报出的几个,都和这些研究方向无关。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无关。当年算主想要用集合论包容整个算学,所以也有些人认为,这些同样可以被逻辑所表示。只是,这个想法也因为王崎本人而破产了。
在苏君宇的印象里,这些与逻辑无关领域,王崎确实优秀,但距离出类拔萃还有点距离,未必有做研究的资本。
尤其是王崎现在仇家满天飞,若是一个不好就容易被批倒批臭。
他急了,传音入密道:“师弟啊,现在可不比当年啊。一大帮子人跟着你找饭吃,你再掺和进离宗连宗这档子事里,对你身后那些人没好处啊。”
这就是苏君宇的顾虑了。王崎现在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算家”,更是“虚实两相修法”这一门先锋技术。如果他本人表现出太过明显的立场,很容易得罪一批人。
直说,如果他太过离宗,那么连宗的人就有可能不会买他的帐。
王崎摇摇头:“我是离宗弟子,因为我觉得离宗好,离宗的思路更加适合我。”
苏君宇摇摇头,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他道:“那好吧,你告诉我,你准备去干什么?”
“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具体?”苏君宇皱眉:“具体是哪一个方向?”
“不知道。”
苏君宇乐了:“怎么还有说不知道的?”
一个人想要研究什么方向,想要攻克什么问题,自己还能不知道?
就比如陈门主,他毕生的愿望就是攻克明珠之算。而希门主的追求,概括起来就是“完备性”“相容性”“可判定性”。而王崎写出的“不完备定理”“不可判定定理”,就是针对后者的解答。
目的明确。
王崎道:“为什么非要对着某个问题不可呢?为什么都向着解出一个大问题、搞出一个大新闻然后名震天下?就不能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基础性的工作?”
——明明靠着解决大问题名震天下的是你好不好!你师兄我还没成名啊!
苏君宇道:“没有方向?”
“研究算学‘本身’试一试。”
王崎笑了笑,没有细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有很多成果,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灵感”。后人在知道这个“灵感”之后,很简单就能将那一道难题解出来——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就是其中的典范。最核心的东西一旦点破,道理就很简单了。
但是,有些人的工作,就不能简单的用“灵感”来形容。
比如格罗滕迪克。
地球的数学家无不以“题目”为目标。无论是亨利·庞加莱还是大卫·希尔伯特,抑或库尔特·哥德尔和冯诺依曼,无一能够免俗。甚至还有约翰·纳什这种专以追逐“难题”为乐,甚至被人比作“奥林匹克运动员一般的男人”。
但是格罗滕迪克却是一个异类。他对任何“问题”都不感兴趣。不管是他那个时代依旧如日中天的二十三个问题,还是流传百年的费马大定理等等,又或者晚年的“千禧年问题”,他都不屑一顾。他感兴趣的是数学本身——或者那些问题背后更大、更广泛的结构。
他一生都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在自己的路上行走着。如果半路遇到了什么问题,他就顺手解决了,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走——就像跨过一个稍微大点的石子。而他的每一个念头,都更加强调“普遍性”。
不专门向任何问题发起攻坚,对他人的成果也不甚在意,坚持用自己的思维重新构建自己的世界。
这就是格罗滕迪克。
当然,这种思维方式和其他数学家的思维方式孰优孰劣,实际上也很难评价。但毫无疑问,这种特立独行成就了地球二十世纪后半数学的辉煌。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种方式实在是太过特立独行了,所以没有谁能够适应这个步调。这也是格罗滕迪克最终离开布尔巴基学派的原因。
这个人需要整个数学界来适应自己。
王崎现在想要尝试一下“弦论”,就必须先弄出弦论的数学基础——也就是布尔巴基学派和格罗滕迪克的成就。
只是,王崎上辈子就对弦论兴趣缺缺【主要是也没有人有勇气面对那个可能性比宇宙原子数还要多的弦景观】,对于弦论的数学基础就更不知晓了。格罗滕迪克又是一个任性且特立独行的人,想要“剽窃”成果一般人也办不到。
而且……“爱因斯坦对物理学有多大意义,格罗滕迪克就对数学有多大意义。”王崎再如何自信,也没把握能够百分百重现那一段路。
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培养自己其他的思维方式,将当年别人走过的路自己再走一遍。
可想而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王崎自己也没有信心做好。
“这好像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苏君宇正在叹息,王崎就已经借了好几本书。他回过头,发现其他人听了他的说法之后,议论纷纷,显然也是在猜测他王崎到底准备卖什么药。
王崎笑了笑,道:“诸位同门,在下这些年一直不在门中,倒是与诸位同门多有疏离。我这几日有些事情想要去千机阁一趟,等回来之后,对这些领域感兴趣的,不妨到寒舍稍稍探讨一二。”
紧接着,他又低声说道:“且帮我扩散一下。”
苏君宇惊到:“你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拉人入坑而已。
布尔巴基学派本就是靠着许多人一起撑起来的,就算是格罗滕迪克那种猛人,也需要一些志同道合者为他解决细枝末节的东西。(未完待续。)